神经症是对一类心理疾病的总称,包括人际恐惧、焦虑、强迫、抑郁等严重的心理问题。在对神经症的咨询过程中,我们会发现来访者的痛苦虽然侧重点不同,但思维和行为的模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极强的功利性。不管是人际交往还是工作学习,他们对自己或他人都有很多刻板的要求,只有当这些要求达到了,所有的付出才有意义,否则,投入就毫无价值,因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用处。
这个“用处”可能是取得相应的进步和成就,得到他人的认可,或者获得对外部环境的掌控,从而让自己感到安全等。带着这些功利的目的去投入,就好像给自己背上了一个个心理包袱,自我也必然带着这个“包袱”去感受、体验投入,并且按照“包袱”设定的标准来评价投入的好坏。这样,投入过程就会变得不堪重负,如果当事人承担不起这一重负,就会出现恐惧、焦虑的情绪,或者强迫性的思维和行为,严重时甚至绝望地放弃、逃避投入,让生活因此而失去意义。
比如,在人际关系中,当是否被接纳、认可成为心理包袱时,与别人的交流就会顾虑重重,显得很不自然,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尴尬;在学习工作中,当取得成绩、达到目标成为心理包袱时,投入的过程就特别容易紧张焦虑,生怕自己哪里没有做好。在这些“包袱”的重压下,与人交往和做事都难以真正去投入,去享有当下,所以也不可能有好的体验,自我评价也就必然很低,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这种低评价带来的自卑感与焦虑紧张感在大脑里形成一个相互关联的兴奋灶,以后一旦出现紧张焦虑的情绪,自卑感就会涌出,而自己要逃避自卑感,也就自然会逃避那些诱发焦虑紧张的事件,这种逃避意味着放弃投入,退出真实的生活。然而,这并不能拯救自己的自卑,反而会陷入深深的抑郁。
如果能够拿掉这个必须“有用”的心理包袱,不是就可以轻松投入了吗?是的。虽然投入是有某种目的性,但如果我们可以允许投入过程可能是“无用”的,带不来理想的结果,也就是放下了那个必须“有用”的心理包袱,这样,心无挂虑的自我反而可以全情投入,享有投入过程的专注,以及专注必然带来的智力、情感与意志的实现,这种自我实现感可以增加自我效能感,降低负面评价,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自卑感。
然而,要让神经症患者接纳投入过程可能“无用”,这谈何容易!因为对他们来说,投入就必须“有用”,这已经成为他们自我存在的唯一基点。
自我存在感的获得主要有两个途径,一是以主体的视角体验生命的自主感,如自由的思想、自发的情感、选择与责任等;二是以客体的视角体验生命的价值感,如某种评价标准下自己的价值、他人眼中自己的重要性等。如果自我缺少第一种存在体验,就会失去主体存在这个基点,只能以客体的身份依赖外在评价而存在,这时的自己是否“有用”就会显得格外重要,因为无论是做事还是人际关系,对事情无用或是对他人无用,自己都将失去自我价值这个唯一存在的基点,没有价值的自己又将如何存在呢?就好像一个工具失去了它的使用价值,它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因此,当自我只能依赖客体身份存在时,是没有自由去做“无用”之事的。
可见,要能够放下对“有用”的执着,关键在于能够体验“我”作为主体的存在,为自己找回失去的生命基点。主体的存在感来源于自主感,所谓自主,就是做自己思想、情感和意志的主人,虽然自我会不可避免地受到环境和他人的影响,但自己仍然是那个最终的选择者和责任人,无论选对选错,有用无用,只要是投入其中,就是对自主的实现,是“我”主动选择和担当的主体存在的实现。有了这种存在感,即使自己没做好,或者在别人眼中没价值,失去的也只是自己作为客体的那部分工具性价值,而作为选择和承担者的这部分自主感并不会丧失,而且可以源源不断地为自我提供自尊感和存在的意义感,成为自己锲而不舍、百折不挠的精神力量。
如果我们不能在自主上存在,就一定会固着于成为一个自己或别人看来“有用”的工具,想方设法地逃避一切可能的错误和失败,从而在一切经验中假装自己的完美,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存在!这是一种生命的异化,被沦为工具的自我也必然会失去生命本身的自由,包括自由的思想、情感和意志,不得不患得患失地存在于成败得失的焦虑之中。要想摆脱这种固着,首先就需要看清自己的存在状态,从允许自己做“无用”之事开始,让自己跳出工具般存在的客体价值框架,重新回到主人的身份里,为自己是一个选择和承担者而感到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