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脱》是一部充满存在主义意味的影片,虽然充满阴郁、困惑和悲凉的色调,但也不乏淡淡的阳光和温暖的情感,对于那些生活在困境中的人们,或许会带来启示和疗愈。
影片开头就引用了加缪的一句话:“我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灵魂与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同时又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这就是灵魂存在的状态,它可以超脱现实的自我,但同时又给现实注入最真实的存在感,这也是影片想要表达的超脱境界。
需要超脱是因为现实的痛苦。主人公亨利是一名代课老师,幼年时亲眼看到母亲在绝望中自杀,而这好像与外公有关,母亲可能受到外公的侵犯,那时候他才七岁,不得不依赖外公的照顾,但同时这个人又是制造痛苦和耻辱的存在,于是,他只能让自己抽离现实,通过情感隔离,来防御内心无法面对的冲突和悲哀。这种方式确实能暂时缓解痛苦,压抑悲伤,但却在脱离真实的自己,以空壳的状态存在着。这种自我疏理的状态并不能给他带来真实的安宁,就像一句台词描述的,“我失去了表情,整个人消失不见”。压抑并不是真正的超脱,只是痛苦埋在心里,有时连自己都麻木了。
像亨利这样渴望超脱现实痛苦的人还比比皆是。外公深感自己对女儿的罪恶,他一直活在否认之中,假设女儿还活着来“超脱”自己的罪恶感;埃莉卡是一名雏妓,她以完全放弃尊严和健康的方式活着,已经再也听不到灵魂的召唤;梅雷迪丝是个敏感脆弱的女孩,因为肥胖受到嘲笑,她渴望一份爱的接纳,来脱离致命的自卑感;还有学校的老师们,他们顶着来自学生、家长和学校的多重压力,对学生的爱得不到理解,换来的只是嘲弄和谩骂,而就连这样的工作还朝夕不保,他们有的自杀,有的崩溃,有的用色情画片来麻醉自己;学生们也同样焦躁不安,用辍学、打架、捣乱等来逃避枯燥无味、令人窒息的学业压力。
每一个人仿佛都在现实的痛苦中挣扎着,他们都在寻找自己超脱痛苦的方式,否认、逃避、自我放弃、自残或残害动物、寻求外在拯救,或者因绝望而自杀。这些方式的共同之处就是不去面对真实的世界和自己,活在人世间的只是一个穿着不同社会身份的躯壳,按照社会的需求,跳着没有生命的舞蹈。正如影片开头亨利对自我的描述:“我就是钱,被文明人抢来抢去。”把自我物化为大家都需要的东西成了融入社会的唯一方式,自我价值也成为他人品头论足的结果,而真正的自己却被隐藏和丢失。失去灵魂的自我是冷漠的,对他人和自己都是如此,冷漠像一堵墙,搁在人们中间,谁也看不见谁,痛苦却在这种视而不见中累积着,找不到一个出口。
亨利是最先找到出口的那个人,因为他的自我中多了一个旁观者,在不断地观看和理解自己,这让他不至于完全麻木。“要不去在乎很容易,在乎才需要勇气。”在劝说外公的那一晚,他终于有勇气面对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悲哀,真实的感受冲破禁锢已经的躯壳,悲伤像决堤的洪水洗刷着他干涸的心灵,过去僵固的内心开始变得柔软,柔软得可以体会自己的痛,也可以感同身受地看见别人的伤,世间的苦难在真正面对的那一刻化作一份对生命的悲悯。
活过来的亨利开始与其它生命产生有情感的关系,雏妓埃莉卡是第一个受益者,得到尊重和关怀的她也开始有了爱的感觉,逐渐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尊严和归宿感。在相互温暖的互动中,现实也仿佛有了一些阳光,但亨利深深知道,他不能成为埃莉卡的归属,只有灵魂回归才是她可以安宁的地方,所以他“狠心”地与她分离,就像父母必须离开孩子,孩子才能够真正独立一样,埃莉卡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心灵归属,才能有力量独自面对人世间的悲苦,不至于因现实的残酷而重蹈覆辙。
在面对痛苦的过程中,亨利感受到真实自我的力量。要有勇气直面那些愤怒、悲苦和羞耻,就需要有一个超越的自我,它不是这个社会定义的存在,而是由独立意识构建的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它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主体,一个有灵的活人,可以不依赖外在文化和他者而存在,这样才可以抵挡来自外在的观念和现实的残酷,去接纳、包容、宽恕和爱。
有了这样的自我,亨利可以面对内心最深的创伤,就是对外公的恨。在外公弥留之际,他终于可以去宽恕了,这既是对外公的赦免,也是对自我的救赎。这份超脱的自由让他看到孩子们真正需要的教育是什么?他们需要灵魂的启迪,需要回归自己最真实的存在,跳出以前认同的社会价值观,以及那个被社会评价所定义的自我,以开放和接纳的心态去汲取人类思想的养分和力量,构筑自己的精神世界,追寻属于自己的理想和信仰,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超越现实的残酷,活出自我的存在。
亨利完成了他作为灵魂导师的课程,也点燃了孩子们心中关于生命的启示,他们开始在思考“我是谁”,生命中什么最重要,开始作为一个主体的存在去学习和尊重他人。然而,灵魂的启迪改变着一些孩子,却没有能够拯救自卑的梅雷迪斯,她已经太深地陷入社会评价的桎梏,当对外在拯救感到绝望时,她残忍地杀死了自己。
梅雷迪斯的死让亨利感到极其沮丧和挫败,灵魂的教育不能救赎所有的孩子,也不能逆转学校被关闭的可悲命运。就像影片最后对《厄舍府的倒塌》中一段文字描述,破败的城堡令我们不寒而栗,拂之不去的阴霾让孤独的灵魂显得如此虚弱,这象征地描绘了灵魂的困境,破败的城堡就像已经千疮百孔的自我,也许还来不及修缮,就已经坍塌了。
这部电影既有疗愈过程的呈现,也是对教育的警示!被恐惧和欲望充满的社会,已经把人异化为一种没有灵魂主体的存在,成为赚钱和荣誉的工具,学习和工作的机器,有外貌才有价值,有成绩才有尊严,而生命本身呢?却必须躲在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后面才有自己的位置,否则就无处安生!社会是这样,学校也是这样,难怪花朵们还没有开放就已经凋敝。死亡是一种凋敝,灵魂的疏离也是,他们不再尊重,不再理想,也不再思考,而是在欲望中挣扎,在虚荣中浮沉,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灵魂的教育,是生命的启迪。虽然这样的教育不能拯救所有孩子,就像一场人与灾难的战争,总是会有些悲壮,但它还是可以点燃希望,就像埃莉卡最后灿烂的笑脸一样,头顶是一缕温暖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