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今晚要讨论真理这个问题。
苏菲:有关真理的问题?听起来是一个很空洞的问题,很抽象的问题。但我知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真理是可以和生命相比拟的。为实现真理可以一死,就是听到了真理,也死而无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道理啊,可以让人生死追寻?
墨菲:人类一直有一种美好的愿望,希望能把握世界的内在规律,最本质的规律,来适应这个世界,来规范人类自身的行为。
苏菲:找到了吗?我想是没有找到,如果是找到的话,应该大肆宣传才对。
墨菲:你错了,不是没有找到,而是找到得太多。每个宗教都声称自己握有真理。每一种伦理学、每一种思潮都认为自己更接近真理。
苏菲:我突然明白了,这些现象说明:人这种生物,是多么渴望真理,多么需要有一个全面的指导,来定位自己,给自己在未知世界中确立一个前行的方向。
墨菲:你说得对,对真理的渴求是每个人内心的需要。
苏菲:这话我不同意,我看到了孔子是寻道的,而我周围的许多人,并不是啊,他们热衷于各种世俗的事物啊!
墨菲:是的,他们没有去寻道,但他们是在实践道,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找到道了。他们肯定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并不怀疑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
苏菲:让我想想,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认为“人生就是吃喝玩乐。”那么,这个信念就是他的“道”,是他眼中的“真理”。他就会去践行这个“道”。因这个“道”在他眼中是真理,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他在实践过程中内心是充满正当感的,是知行合一的,是愉快的!也就是说,真理是对个体而言的,它不仅存在着,而且每时每刻都对这个个体发生着作用。普遍真理,就是大多数人都相信的信念。这让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真理没有客观性吗?
墨菲:你在述说中用了“天经地义”这个词,用得很好。人倾向于把自己所持的核心信念,认同为世界的本质,即天经地义。把自己主观的想法客观化,再去坚持它,好像就不是在坚持自己的信念了,而是在捍卫“世界的真理”。
苏菲:这样思考的话还可以增加自己与世界的联系,自己与真理在一起,就仿佛和世界在一起。这是不是证明人有潜在的动力,要把自己和自己生活的环境联系在一起?而且还要一致起来。
墨菲:是的。人有寻求一致的冲动。不和家庭一致,就会找一个群体来一致,或是与想象中的宇宙大道一致。
苏菲:这种动力是来源于对孤独的恐惧吗?
墨菲:是为了给孤独找到一个支撑。因为有了这个支承点,人才能自我定义自己是谁。
苏菲:“我是谁?”“应该怎么办?”这两个问题,是隐含在个人的核心信念——个人的真理体系中。比如以“人生就是吃喝玩乐”为核心信念的人,就表明了“我即享乐,存在的理由与意义均是享乐。我是谁——我是享乐的人。应该怎么做?——享乐。”一个人的真理体系,一定有这样的功能——说明存在感的来源,说明什么是生命的意义。
墨菲:一个还在寻找真理的人,意味着他对存在感的来源和生命的意义,仍狐疑不决。他生命意识之根仍然漂浮不定。找寻“大道”,不是在外边去找,而是在我们的内心里。我们要的“真理”并不是一条物理定理,而是关于世界的,关于有我在的这个世界的真理。它浓缩了我们的最高理想、行为的意义、对死亡的态度、存在的价值、与他人的关系。我们寻找真理,不是因为有当物理学家的兴趣。我们要找的真理其实是属于个人的。真理是那些能让我们安身立命的信念。所以不应在客观中去找,而应在自身的恐惧、自负、理想化、耻辱、内疚、失落、悲苦等等主观体验中去寻找。
苏菲:你这里所讲的真理,我的理解就是个人的拯救,是主观的真理。这样的真理就是把自己从一个无定义、无序、无情感、无意义的世界中打捞起来的工具,就像是漂在自己内心中的木板,供自己站立不至于沉沦。那些想让自己更伟大的人,是要不断求索地,因为他们的“自重”,让他们不可能在世俗的欲望中找到足以支撑自己的信念,他们必然要重建自己的真理体系,这样的工作注定是痛苦的。他们走上了一条专属于他自己的朝圣之路。
苏菲:但我还是想问,有没有客观的真理?
墨菲:没有。关于客观世界我们可以有物理定理、化学公式、医学规范、经济学原理等等,但没有一条被称为真理。为什么呢?因为在我们的意识中,所谓的真理是万事万物的总规律。这样完全的规律在逻辑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任何规律,都是有规才有律,其形式永远是“如果.......那么.......”,这种有条件式的规律,是不可能成为总规律的。总规律就意味着无条件,语言形式是“....... 是一切。”如“上帝是一切”“道生万物”“心生万物”,这三句都是在说有某种形式上的理念,先于世界的存在而存在,是凌驾于现实之上的。现实之中的规律无论发现多少,也无法去发现现实之上的规律啊!所以总规律式的真理,只可能寄望于体验、感悟、神授。只是通过这样方式得来的真理,又怎么可能称为客观真理呢?只能称为信仰啊!是主观世界的产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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