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化防御在儿童那里非常多见。比如,走路时尽量避免踩到地砖边缘,临睡前一定要把桌上的玩偶摆放整齐。当这些行为不是作为一种游戏,而被视为是必不可少的时候,就成为一种强迫性行为,一种用于心理防御的仪式化行为。儿童面对现实世界深感自己的脆弱无力,他们通过自我夸大来获得对未知世界的控制感,从而让自己感到安全。仪式化防御就是一种自我夸大的方式,用想象将强迫行为与自身的安全感、价值感联结起来,其荒诞性类似于迷信活动中的做法事,试图通过完成规定的一些程序,来获得对其实毫无关联的未来的掌控感。
仪式化防御是强迫症的主要心理防御机制,其荒诞性在成年人的强迫性行为中却不易察觉。比如,通过控制声音来控制睡眠;通过回忆某个事件的细节来获得良好的学习状态。这里,声音和事件的细节被过度关注,成为患者的一块心病。因为如果不能控制声音,如果事件细节不能被回忆,自己就不能睡眠、不在状态、无法学习,完不成既定目标,随之而来的将是没有前途、没有价值,人生将从此失去希望。
这套逻辑看上去不无道理,它把过度关注的事件与自己的前程、价值感等做了似乎合乎情理的联结,声音与睡眠、事件细节与心情、良好状态与学习、学习成绩与美好的前程之间好像是有着某种联系,它不像用避免踩砖缝来获得安全感那样具有显而易见的荒诞性,因为踩砖缝和安全之间毕竟毫无联系。然而,只要稍加探查,我们就能发现其逻辑上隐秘的漏洞。
首先,这套逻辑是建立在一系列假设基础上的。
第一个假设是:睡眠、理想的学习状态以及前途命运等是可以控制的。正是基于这样的假设,强迫症才挖空心思地要求完美,试图通过掌控每个细节来控制未来。有句老话叫做:把命运把握在手中。这原本是人们为改变命运而做的自勉,但强迫倾向的人会将其绝对化为一种人类应该具有的能力,他们需要这样的能力来防御无助带来的恐慌。但是,如果这一假设成立,人的能力就必然被无限夸大,我们看到的将不再是一个有限的人,而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
第二个逻辑假设是:我知道什么决定着未来的成败。当控制成为必然,寻找控制点也就成了必然。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因素被选中作为控制点时,它的影响力可能会无意识地被无限夸大。比如,睡不到七小时就一定会影响第二天的学习状态;不能回忆的细节一定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强迫倾向的人总是善于捕风捉影地将稍有关联的因素做绝对化的联结,来赋予控制点以不可动摇的价值,就好像他们已经知道了命运的底牌。在这一点上,他们就像是个无所不知的神,他们毫不怀疑这些点的重要性,因为他们需要这种重要性来完成其控制的仪式。
仪式化防御的逻辑偏差正是基于这两个假设的荒诞性。成年人的仪式化在本质上与儿童式的防御一样,都没有把人性最重要的两个特质纳入思维之中——即人的能力和认知都是有限的。他们仍然是通过选择控制点,并通过对控制点的掌控来获得自我夸大的安全感。只不过在控制点的选择上,成年人显得似乎更为“科学”罢了。
可见,仪式化防御不管以什么面目出现,都是为了防御人们无法面对的有限性和脆弱感。如果防御成功,就能获得夸大的安全感,而一旦失败,那张依赖已久的“神”性面具就会脱落,建立在这张面具之上的自尊、自信也就随之坍塌。不过如果我们现在就可以觉知它、识破它,将我们的价值放在真实而安全的所在,或许我们就不再需要这个危险的防御了。